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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888    发布于:2023-11-30 22:52   

  首页,「永利注册」,首页说起“致幻蘑菇”,除了大名鼎鼎的出自于我国云南的众多蘑菇,答主还想在这里分享一段自己的经历。

  【提前说明:虽然荷兰以迷幻蘑菇著称,由于安全问题(如年轻人服用迷幻蘑菇后坠河身亡),现在在荷兰能合法购买到的往往是减弱版的菌丝。不过为方便阅读,本文还会称为蘑菇。】

  在离开阿姆斯特丹的飞机安检前——我吞下了10克Atlantis。它往往被推荐为第二次或第三次蘑菇探索之旅的起点。

  它的介绍是,类似入门级蘑菇Mexicana(下文会讲到),但能产生更强、更明亮的、缤纷的视觉效果;激发人更强的创造力,更开放、流动的意识和温暖的、酥麻的兴奋感。

  以及,它一点也不,好,吃……如果说云南人是用生命在追求见手青的美味,那么嗑蘑菇的人则是为了期待中的快乐旅程而被迫嚼碎和咽下又苦又涩还有股下雨后的烂泥味儿的蘑菇。

  在网上搜索、朋友讲解和店员介绍后,我已经对“世界上竟然有不好吃的蘑菇”这事儿做好了充足准备。尽管如此。作为菌子爱好者的我在咽下阿姆斯特丹的致幻蘑菇时还是默默在心里来了一句,达咩。

  然而很快,就在候机室,一次出乎意料的可怕的bad trip(在致幻剂体验中指糟糕的旅行)袭击了我。

  从某个时刻开始,我感到候机室的其他人突然远离了我。同时整个世界的噪音,人说话的叽叽喳喳,和小孩的哭声,都像被放大了几百倍那般向我扑来。随即,无助、孤立、绝望和无来由的悲伤像海浪般无情地包裹了我。

  尽管身处开放空间,从来没有幽闭恐惧症的我瞬间似乎理解了幽闭恐惧症。我挣扎着在这片虚无的海洋寻找一方浮木,然后失败。我抱住自己的头,捂住自己的耳朵,惊慌失措,左顾右盼,等待登机。20分钟的等待漫长如没有尽头的黑夜。在广播提示登机那一刻,我如释重负,拖着沉重的身体,艰难地挪动向前。

  而登机后,又一重出乎意料的good trip(愉快的旅行)突然来临。我的心情突然就舒服了——懒洋洋、惬意,悠闲自得。一切都是新的——机舱壁的纹理像浮雕般清晰,我都不用伸出手去,只用眼睛就能“抚摸”到其凸起和凹陷的颗粒感。我懒洋洋地盯着前方不知何时出现的的一个平面,思索了很久上面那一颗颗尖锐地插在其中的短钢针是什么。最后我想明白了——那是前面男乘客的头皮和头发。

  我缓缓打量机上每个乘客。他们眼睛的每一次凝视和嘴唇的每一次翕动,都像电影镜头特写般呈现在我眼前,还是现象学小白的我仿佛无师自通,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现象学家笔下玄了吧唧的“意向性”(intentionality)——当你意向某物,某物和它的世界,某物的全部存在,都向你敞开。

  我望向机舱外,感到云层不是一缕缕白乎乎、黏嗒嗒的棉花糖,而是某种热带海水般清澈、明丽的稀奶油,懒洋洋地向我飘来。而我仿佛被云层包裹在里面上下翻滚。远远的,夕阳的红光轰然“刺”向了我,懒洋洋地浸润着我。所谓浩浩乎如冯虚御风大概就是如此吧。

  在那短暂的旅程里,我感到我的生活,我的意义,我的存在,都在这样的漩涡中懒洋洋地漂浮。我好像愈发趋近于一具德勒兹所言的无器官的身体,各种乱七八糟的流(云之流,光之流,空气之流,整个世界的生命之流……)从我的身体穿过。我好像体会了什么叫做,用耳朵去看,用腹部去看,用嘴巴去看,而不是用眼睛。

  当空姐给我拿来一个wrap(大概可翻译为卷饼)时,我咬了一口,我的妈啊,我能从那片生菜里感受到一片森林的鲜嫩。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卷饼,好像整个自然的原初的鲜味儿都被包在里面了。空姐看我呆呆的表情,问我“你还好吗?”我忙不迭说——可以再给我来个wrap吗……

  在阿姆斯特丹,合法售卖迷幻蘑菇的店铺叫smart shop,与售卖和制品的coffee shop(而coffee shop并不卖coffee)相映成趣。Smart shop的标志正是一颗大大的亮亮的蘑菇,在几十米以外就能吸引游客的注意。

  而蘑菇只是这种商店里最初级的致幻剂。店员会为顾客介绍各种致幻剂的特色、视觉致幻强度、身体致幻强度、精神致幻强度,效果持续时间、保存方法和保存期限等“知识”,俨然一种现代化、标准化、理性化的售卖。在外包装上,用小星球作为标记的打分给出承诺:本蘑菇各方面强度几何,突出特点如下……

  然而与蘑菇相连的话语明明是提倡非理性的。在欧洲,在朋友聚会放松享乐的动机之外,还有一些与蘑菇相关的流行话语:磕蘑菇和服用精神药物是反抗理性对人的规训和统治;是在有限的感官体验中接近和冲向超越性的自我探索;柏拉图式的脱离身体的、追求上升的、纯智识的思考不能让我们离真理更近,而真理就在我们的肉身性存在之中……

  但仔细想想,这些话语何尝不是相互矛盾?——一方面,人们期望借助蘑菇实现非理性和超越理性的体验;另一方面,人们期望通过对蘑菇的“科学”认识来精确控制剂量,精确达到期待的效果。而后者,本就是一种明晃晃的工具理性。这样的矛盾,大概揭示了人的无能。自我探索无能,自我超越无能,自我批判无能,而鲜艳的蘑菇仅提供一种片刻的欢愉。

  而对另一些人,合法售卖的蘑菇太菜了,完全不酷(“dope”),不称心意。各种地下售卖的灰色地带流通着千奇百怪的蘑菇,能看到龙的,能达到性高潮的生理效果的,能四重快乐“四合一”(美食的快乐+工作的快乐+健身的快乐+性的快乐)的……各种坊间流言鼓励着年轻人们拿着图文并茂的手册,去森林里挖奇特蘑菇。当然,蘑菇开启的旅行是极个人化的,因此流言终究无法验证。

  当我阅读了几百页现象学家的作品,却只能对所谓“现象”有抽象的认识;当我阅读了几百页德勒兹的《千高原》,却迷失在他如万马奔腾的书写中——而一盒10克的蘑菇,便能以中枢神经致幻的方式将我暂时和这个丰富的世界联通起来,也即打破那些社会学家所说的“习惯”(habitus)而创造和进入新的联系,我如何能不悲哀呢?

  在这些时刻,我感到我是一具由重重叠叠的化学-生物反应连接起来的机器,一点物质就能打通那些阻隔,而我所谓的哲学思考却在这些阻隔的高墙之前左冲右突——充其量只是想当然的自我批判罢了。而所谓化学-生物反应的解释正是如梅洛-庞蒂那样的现象学家所批判的观点。这到底是哲学的孱弱还是人类的孱弱呢?

  于是,在蘑菇开启的短暂旅程后,我真切地看到自己身体的孱弱和精神的有限,狂喜之后,即是低落。

  这样的悲哀也由我在Atlantis之前的Mexicana的旅行中得到了验证。

  “Mexicana是效果最轻微的一种,也是蘑菇探索之旅的一个很好的开始……它将给予你一段欣快的旅程、幸福和满足感(euphoric trip, happiness and satisfaction)。而视觉效果将是光滑发亮的(shiny)。”在任何一个smartshop的网站上,你将读到如此介绍。

  于是我选择了在夜里八点,一个小花园的长椅上慢慢咀嚼了Mexicana(若不咀嚼,不经消化的蘑菇将被身体直接排出而不会有太大效果)。我甚至用手机查好梵高的《星空》反复观看,因为关于蘑菇体验为数不多的中文“攻略”提到了“星空会流动”。

  然而,没有。我瞪大眼睛看了半小时,星空一点儿没有流动起来。我只是渐渐感到月光明亮而柔和起来,小花园仅有的墙灯和草地灯的光明亮而柔和起来,光的边缘微微缠绕上细腻的红线,大有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之感。而这就是全部了。我甚至怀疑这些感觉也是我心理作用搞出来的。

  不幸的是,我的心脏则从某个时刻起,像被攫住一般,一下下、一下下钝痛。我不得不起身离开,一路上,别人说话的声音都像从远处幽幽传来,走廊里昏暗的灯光也包裹上明亮的、柔和的光圈。也许那就是介绍中所说的“shiny”,但我已无心去品味。心脏那种奇特的钝痛让我三分恶心、五分害怕。我回到房间,大量喝水和吃面包,以求用糖的摄入快速终结这次失望的旅行。

  而这样“shiny”的体验,其实近似我吃安眠药后的体验——我很早就发现,在吃了佐匹克隆(一种精神科常用的安眠药)后,走路会晃晃悠悠,随时想倒下,而倒下的感觉却是软绵绵的,像“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看手机屏幕时,字会变小、变歪,却很亮,甚至流动。在对此有经验后,我甚至开始期待那些字变歪变亮和流动起来的时刻,因为那意味着常年睡眠障碍的我就要入睡了。

  然而我亦清楚这是不可持续的。尽管我是遵医嘱小心服用,但吃了佐匹克隆一段时间后,那个“良夜”降临所需的时间越来越久。从20分钟,到40分钟,到一个小时还毫无睡意。所谓抗药,所谓依赖,所谓脱敏,诚然如此。

  所以,其实精神类药物和毒品只有一线之隔吧。当你的生活,不只是情绪,而是你这具肉体和藉由它展开的生命体验,能够被药物影响,这不是一件恐怖的事吗?迷幻蘑菇诚然强化了感官体验,诚然为你打通了那些你看不到的门。但你不知道下一秒,是糟糕的旅程还是快乐的旅程。而这威力难道不让人沮丧吗?

  科层制统治下的现代社会太僵硬太刻板太无聊了。我们被压得无从喘息。因此,有时候,需要“失控”一下。这种话语或许有其道理。但细细一想,这个困境指向了一个更大的困境——人不是自己的主人,不管他试图用哪种工具成为自己的主人。你无法不被药物影响,正如你的生死病欲都不由你做主。在绝望中你找不到希望,你只能临渊而悚然,在悬崖边缘一次次挣扎着试图回到上面。

  这时,好像蘑菇所带来的的释放和狂喜在生命那本质性的空虚面前也黯然失色了。彷徨失措的你或我,只能徒劳地、一遍遍呼唤——“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无论在“开放”的阿姆斯特丹和哥本哈根的克里斯钦自由城,还是某个“闭塞”的亚洲四线小城,有些人生问题,都得自己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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